第八章-认知与文化

认知人类学的历史发展

  1. 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人类学界出现了以马林诺夫斯基和拉德克利夫-布朗为代表的反对“拟测历史(conjectural history)的功能主义学派，实现了影响深远的“议程跳跃”。
    1. 他们认为人类学的研究课题不是构拟族群历史，填补“缺环”，而是再现以亲属制度为基础的无文字社会运转过程，也就是它们的功能。
    2. 人类学者要长期做田野工作，细心观察和记录研究对象的社会实践和文化功能，其中包括政治组织、婚姻制度、巫术、宗教、住居等及其社会性质。
  2. 在20年代和50年代之间占据心理学主流的是刺激一反应学派，
    3. 他们强调理论必须建立在可以直接观察到的实验和现象之上，反对推理。可是，越来越多的实验和研究对这种范式提出了挑战。
    4. 从作为动物的老鼠到作为人类的儿童，都有藏在大脑里的图像，尤其是儿童，他们能够建造有关周围世界的越来越复杂的模型。计算机的出现使人们相信人脑解决问题的过程可以用机械来模拟。
  3. 50年代，在心理学和语言学领域出现了“范式转移”，对人类学产生了更为直接的影响。
    1. 在1956年以前的语言学界，居统治地位的行为主义学派把精力放在听音、记音并加以线性结构分析之上，对语义则尽量避免涉及，对心理也敬而远之。可是，1957年出版的《句法结构》引起了“乔姆斯基语言学革命”。乔姆斯基证明，人类学习语言的过程并不是通过学习词与词之间的前后组合来完成的，而是通过学习少量的语法，然后用这些语法转换生成大量符合语法的句子，而这样的语法是刺激一反应理论所不能解释的。
    2. 需要指出的是，在人类学领域传统上并没有排除心理和认知的研究，只是提法有一些不同。例如，埃文思一普里查德就认为，只有把人类社会作为符号系统来研究，才能彻底加以理解。
    3. 在50年代的英国、法国和美国，研究人类群体的观念体系已成气候，克莱德·克拉克洪，就从他过去对纳瓦荷人功能主义的研究转向对他们的观念和价值的研究，也就是说，人类学的主流从研究社会制度转向研究象征符号体系。
  4. 与此同时，大约在50年代末，出现了民族科学和语言人类学的合流，
    1. 耶鲁大学的语言人类学家弗洛伊德·劳恩斯伯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这个趋势，他和沃德·古迪纳夫发表了一些分析亲属称谓和本土天文学的重要论文。
    2. 与此同时，深受索绪尔社会语言学理论，尤其是雅各布森音位学理论影响的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成为人类学界结构主义的突出人物。他的结构主义方法论主要建立在符号意义的关系之上。在列维-斯特劳斯看来，人类心灵的无意识结构通过各种文化形式表现出来，涉及神话、亲属制度、面具、丧葬活动等。结构人类学的典型做法是在文化材料中寻求结构性二元对立，推导转换生成的形式，而并不涉及本土人是如何看待自己文化的，因为文化材料的结构是无意识的产物。
  5. 在来自多种学科尤其是语言学的强大影响下，认知人类学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进人了分析文化知识的阶段。
    1. 例如上面提到的劳恩斯伯里和古迪纳夫用语言学的成分分析法研究亲属称谓，康克林(HHarold Conklin)和弗雷克借用生物学的分类学方法来研究文化分类体系，发展出“族群植物学”。
    2. 此外，像动物、性格、疾病、颜色等领域，也得到广泛的研究。
    3. 这一时期的人类学同整个社会科学一样，强烈地追求方法、形式和定量。
    4. 美国的耶鲁、宾夕法尼亚、斯坦福、伯克利、欧文等五所大学成为认知人类学的中心，据统计，当时有2/3的认知人类学者受到金博尔·罗姆尼(Kimball Romney)的指导或者影响。
  6. 20世纪70年代中期，认知人类学出现了新转折。
    1. 埃莉诺·罗施引入心理学有关范畴的理论，一些语言范畴和原始型(prototype)发生了联系；原始型赋予基本范畴突出特点(sali ence),使它们能够影响记忆和推理。
  7. 到80年代初，图式理论(schema theory)代替了原始型理论；
  8. 80年代中期，出现了更为抽象的有关心理表象的性质的心理学理论。所谓的“连接式网络”(connectionist networks)把特征图式串(schematic clusters of features)聚成组合体，而不求助于任何语言基础。这样，思维对于语言的过分依赖就被打破了。
  9. 认知人类学最新发展的焦点在于研究文化图式如何与行动相联系。
    1. 这个领域的研究涉及情感、动机、内化(internalization)、社会化。
    2. 认知人类学者普遍把文化看做是社会分布的、“颗粒状的”、以不同形式内化的、以不同方式体现在外部形态中的东西。也就是说，文化不再被看做是匀质的、具有稳定结构的存在形式，也不再被看做是完全由外在社会决定的符号体系；人的心理因素也对文化产生着重要作用，与文化形成互动关系。
    3. 认知人类学一直在探讨文化知识是如何在人脑中协调运转的。

认知与符号意义

符号人类学

  1. 符号人类学产生于19世纪，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和列维-斯特劳斯结构人类学的重要影响
  2. 主要代表人物：施耐德、特纳、斯波伯、萨林斯和格尔茨
  3. 符号人类学物统一理论模式，代表是格尔茨和特纳
    1. 格里茨受到马克斯·韦伯的重要影响，代表了主要关注“文化”运行的早期美国人类学的转型
      1. 格尔茨强调，文化并不是禁锢在人们头脑中的东西，而是体现在公众符号之中。社会成员通过这些符号交流思想、维系世代。
      2. “文化既然是表演的文件(acted document),那它就像模拟的眨眼示意或模拟抢劫羊群一样，具有公共的性质。虽说文化是观念性的，但它并不是仅存在于人的头脑中；虽然它是非物质性的，但也并非是超自然的存在。”
    2. 特纳受到涂尔干的影响，代表了关注“社会”运行的英国人类学的转型
      1. 特纳并不强调符号作为意义载体和世界观载体的角色，而认为它们是社会过程的算子(operator)。
      2. 这些算子在一定环境下以一定方式的组合能够导致社会转型。他为符号人类学增加了语用学(pragmatics)维度。
  4. 结构主义的成分分析法使认知人类学在对亲属称谓以及其他符号体系进行分析和研究时，获得了精确性和完整性。在没有文字的社会里，亲属制是主要的社会制度，社会成员的地位取决于他在亲属制中的地位，也常常表现为亲属称谓的符号关系。对亲属称谓的意义特征进行分析，是认知人类学的一个重要领域。

认知与结构

  1. 认知人类学的研究需要“结构”的支持。
    1. 这种结构不一定完全反映事物本身的特性，而是建立在主客观互动之上的认知模式。
  2. 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是人类学的结构概念的主要来源，他提出了一些重要的结构语言学概念，如历史语言学和共时学、语言和言语、聚合和组合等。
  3. 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是该学派最重要的人物，他把索绪尔的结构语言学理论引入文化人类学，用来研究和理解人类文化和人类思维。
  4. 民间分类学是民间知识的重要部分，也是认知人类学者的主要研究对象。
    1. 人类总要通过命名，对自己所感知的自然和社会现象加以概括和分类
    2. 客观事物相互关联，按照一定的包容和隶属关系构成分类系统
    3. 分类系统中的各个成分共同构成一个语义范畴
      • 语义范畴：一组相互之间至少有一项共同特征、同时又区别于其他类似单位的客体
    4. 分类系统是一种语义配列
      • 另一种语义配列-范式：相当于语言学的聚合（或称纵聚合）。当多项语义特征按照一定的维度排列并且互有交叉时，就得到一个范式。

认知与行动

图式理论

  1. 认知人类学的图式理论的产生，是有关学者关注人与周围环境（文化环境）互动的结果。
    1. 图式理论不同于原始型，它是一个由客体及其关系组成的框架，需要用具体的细节来填充；
    2. 而原始型则是一组特定的期待，当人们用标准的默认值填充一个图式的时候，就得到了原始型。
    3. 图式是一种由不同层面的子图式构成的集合，可以把不同范畴的词联系在一起。
    4. 图式不仅是头脑里的表象，还是一个“处理器”，可以从最小量的信息输入，生成复杂的解释。
  2. 计算机使用的是“串行符号处理模型”、读出/输入装置，把有关外界的信息传进来，编码成符号/二进制比特，这样就可以表示外部世界。
  3. “串行符号处理模型”和“连接式网络”对于人类学的文化与认知研究意义重大。前者可以比作成文的语法，后者可以看作不成文的习性。
  4. 民间知识是典型的包容性图式机构，相对于各种事物和事件，本土人经过长期的实践已经培养出各种各样彼此关联但又自成体系的表象结构。
  5. 认知图式来自行动（实践），也付诸行动。认知人类学者也是通过自己的行动（田野工作），在与调查对象的互动中描述和研究后者的认知图式的。
  6. 每一种图式都可以看做是简单的模型。认知人类学的模型是一组互相关联的因素，结合起来表示某种事物。模型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惯习”，是在长期实践中自然形成的对外界事物进行反应的默认的行为方式。
  7. #辨析/文化模型与文化理论
    1. 文化模型是分析者对人们推理和理解的断言，而文化理论则完全建立在本土的说法之上
    2. 有关文化模型的知识在本质上是程序性的，而有关文化理论的知识是陈述性的
    3. 文化理论常常涉及普遍和抽象的话题，如生命的起源、神灵的性格等，有关命题之间的联系是松散的

认知人类学：新的综合

  1. 20世纪80年代以来，认知人类学有一个心理学的大转向，研究文化表象和心理过程，在一定的抽象层次上探讨人类认知的普遍特征。
    1. 认知人类学围绕“文化图式如何与行动发生联系”这一主体研究有关心理学范畴问题。
    2. 在近40年的发展中，认知人类学取得三项成就：
      1. 对文化表象进行了详细而可靠的描述
      2. 在文化和心理功能之间搭了一座桥梁
      3. 人们把各种表象作为文化遗产来学习，他们的心理受到这些表象的影响：人类的认知过程也反作用于文化表象
  2. 20世纪90年代以来，认知人类学有两大趋势：
    1. 走向社会，走向实践
    2. 走向数理，跨越文化
  3. 布拉德·肖尔提倡基于民族志的心智研究，认为人类的认知模式可以分为两种：
    1. 习俗化的公共认知模式
    2. 主体活用的个人认知模式
    • 公共认知模式和个体化知识会发生临场互动，因而认知活动是一个外在于大脑的综合过程。
  4. 认知人类学迄今没有形成统一的理论和统一的阵营，没有系统教材，也没有专业学生，但它存在，不容忽视。认知人类学者就像一个个“区别性特征”或者“成分”，他们组合在一起形成认知人类学的“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