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文化理论轨迹

总述

  1. 人类学是通过研究文化来理解人性的学科，或通过研究时空和结构中的异文化来理解人类共性（human commonality）、自性（self-identity）和他性（otherness，or other's identity）的学科。
  2. #问题/基本问题 为什么人类学会成为一门学科？人类学是学科还是科学？（可用米德争论来解释）
  3. 泰勒的推动：他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从事人类学的调查研究，1883年正式接受了牛津大学的聘书和世界上第一个学术意义上的人类学家头衔。另一位对人类学发展起关键作用的是美国人类学家博厄斯。
  4. 泰勒提供了人类学理性主义的思想和研究方法，博厄斯的历史论刚好是反理性主义。

现代学科确立的标志

  1. 世界上出现了新的研究对象和解释该对象的需求。
  2. 解释该对象因果序列或性质自称一格。
  3. 用于描述和解释该对象的事实材料自成其类。
  4. 形成收集、分类、分析和概括事实材料的特殊角度、方法和概念术语。
  5. 建成培养专业人员的机构和为同行提供导向的刊物和学会。
  6. 行业人员为知识传播者，在学术中心或公共教育体系中受到尊重。

人类学基本情况

  1. 人类学是一门实证科学，应用性强
    1. 它通常用实地调查的方法对所研究的问题取得第一手的经验材料，并与文献资料相结合来进行研究，提出报告和解决问题的意见。
    2. 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不同学派的代表人物提出不同的具体研究任务，其共同点都是为当时各该国家的政治和社会需要服务，为解决现实问题服务。

世界范围内各方学科界定

  1. 西方人类学相关界定
    1. 以英美为主的国家，人类学指研究人类体质及文化的综合性学科，强调研究人类的生物性属性，也要研究人类的文化属性，二者结合才能体现人类学的整体性。在英美，民族学只是人类学的一个分支，有时也被称为文化人类学或社会人类学。
    2. 在以德、法和俄罗斯等为代表的欧洲其他国家中，人类学仅指有关人类体质研究的部分。有关文化研究的部分，被称为“民族学”，人类学和民族学是两个并列的独立学科。
  2. 国际学界为了统合这两种不同的传统，成立了国际人类学与民族学联合会。
  3. 中国人类学概况
    1. ethnology一词在中国始见于1903年。1926年，蔡元培先生将其译作“民族学”，学界一般认为蔡氏是中国民族学的创始人之一。
    2. 英美和欧陆两种不同的学术传统都先后传入我国，1949年前我国的学术机构里这两种不同的传统交错并存的状况，指出了它们在区域分布上的南北差异，称它们为人类学的“南派”和“北派”。
    3. 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类学和民族学虽得到恢复和重建，但全国各地的研究和教学机构采用的分科标准仍未能达到一致，使人类学的地位在我国长期处于摇摆不定的局面。

形成现状原因及人类学产生条件

造成世界人类学现状的的原因
  1. 外部因素：苏联模式的民族学和美国、英国的社会---文化人类学的学术体系同时并存并发生影响。
  2. 内部因素：学术机构和团体的归属不同，加上利益的层层分割。
人类学产生条件：
  1. 社会条件：文艺复兴、海外扩张和世俗国家主权理念的产生，在此背景下的西方扩张导致异域人文资料的大量积累和解释这些资料的迫切需求
  2. 学术条件：启蒙运动崇尚个人自由和社会进步，进化生物学主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学分别从这两个源头继承了人文传统和科学精神。

本章脉络

理性-进化论时期（1850-1890）

古典进化学派

启蒙哲学

  1. 启蒙哲学提倡理性、进步、自然、利益和秩序。
    1. 理性就是崇尚怀疑和批评以破除盲目崇拜
    2. 进步就是相信人类意识和社会的不断进化和完善
    3. 自然就是崇尚天然真实和天赋人权
    4. 利益就是相信公益与私利相互为用，个人追求与社会公德并行不悖
    5. 秩序就是主张在牛顿万有引力的定律的基础上构建世界体系。
  2. 初创时期的人类学还接受了启蒙哲学提倡的理性理念，并用达尔文生物进化论加以充实，因此称为古典进化论学派，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英国的泰勒和美国的摩尔根

泰勒的学科贡献：

  1. 确立了人类学这门“文化的科学，在本质上市改革者的科学”的声望和地位
  2. 提出了著名的“复合整体”的文化定义，及学科的研究方法，如比较法、遗存法和统计法等

摩尔根的学科贡献：

  1. 亲生考察美洲土著居民，并曾用通讯问卷方式收集海外民族学资料。
  2. 为学科贡献三部名著：
    1. 1851年的《易洛魁联盟》是第一部现代民族志
    2. 1971年的《人类家庭的血亲和姻亲制度》是系统比较社会制度形态的开山之作
    3. 1977年的《古代社会》是学科史上的里程碑

进化人类学

主要内容

  1. 进化人类学相信人类和世界都遵从自然、外在和既定的进化规律。
  2. 事物通过不断的分化组合，沿着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从同质不整合（机械团结）到异质整合（有机团结）的方向发展。进化人类学家要根据日益增多的民族学资料、参照生物和地质学家的自然史来虚构人类文化史，历史地探讨人类社会和文化事物的起源和过程。
  3. 他们从人类心性中探求进步规律的源头，形成了三个一致的母体范式
    1. 人类追求进步的心智和本质一致
    2. 社会文化进化的路线和阶段一致
    3. 社会文化与自然界发展规律一致

进化人类学的学术遗产

  1. 坚持了自然与社会一直的世界统一观和自然科学方法适用于人类社会文化研究的科学统一观，反对退化论，伸张了人类整体观并为人类平等和普世人权提供了依据。
  2. 在文化史研究的旗帜下竭诚了史前史、古生物学、体质人类学、语言学、人类学和民族学的联盟，共同探讨人性、文化、人与自然和人与人的关系。建立起堪舆自然史博物馆相媲美的人类学和民族学博物馆体系。
  3. 它的许多结论，如人性普同，制度进化，技术积累，社会变迁等，至今仍是学科深层共识。

进化人类学在方法论上的缺陷：

  1. 它关于起源的很多命题属于思辨范畴
  2. 它的材料基础不够坚实且取舍之简单有历时排列共时文化现象，即任意拆分文化特质组装宏观图示和过分追求通则而不顾文化整体的倾向
  3. 它在论述文化主题时，往往因经验资料不足而借助逻辑推理，或者降格以求，到生物和心理等经验层次去寻求支持

实证-结构论时期（1890-1970）

母体范式及挑战

母体范式如下：

  1. 本体论的超有机体假说
    • 认为社会文化是与自然现象不同的超有机体。这个超有机体本身具有结构，因而仍由机制、规律和通则可循。通则存在于社会文化本身而不必化简到心理和生物学层次
  2. 认识论的经验主义
    • 强调直接经验和感性资料在认识中的作用，认为知识的真理取决于观察和检验
  3. 方法论的科学主义
    • 承认文化科学只是体系应以自然科学为楷模，尽量采用科学的观察和比较方法
  4. 研究者的价值中立
    • 力主不对研究对和结果做价值判断，只关心对象是什么而不管它应是什么
  5. 研究的应用取向
    • 坚信科学研究是为了预测，预测是为了操作，社会和文化科学都是为 改造世界

研究人的学科至少受到三个特点的挑战

  1. 主客共变

    • 是说研究者和研究对象都是人，是人就不免受社会文化的制约，也会因条件变化而变化，这种持续共变使主客体难以定格，也难以一次性地认识和被认识。

  2. 主客互变

    • 是共变的另一种形式，人类学讲究实地调查，直接接触研究对象。
    • 但人是有情之物且有日久生情的倾向，研究者与研究对象相互理解越多，就越会吸收对方的特点而改变自身的特点和认同。这样互变的结果就是主客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会影响描述和分析的客观性。

  3. 价值介入

    • 是指人都是寻求意义的动物，客观世界本身并没有意义，但包括研究者在内的人都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也不能够认识对自己没有意义的现象。可见客观事物和现象的意义最终来源于我们的判断，而判断意义就是用价值尺度来取舍的。

各个理论学派的特点和思想承接脉络（实证-结构论时期）

文化传播论

基本内容
  1. 文化传播论来源于科学革命以来的自然史、地理学和博物馆学。
  2. 传播论者都信奉进化论且构建文化史，都把异民族文化堪称时间上的他者，故其范式与进化论接近而与结构论较远。但传播论认为人类的发明和创造有限，不可能到处重复，所以它把文化进化看成是不同民族和社会相互采借技术、经济、观念、宗教和艺术形式的结果。
  3. 文化传播论注重研究文化事物在空间分布上体现的时间过长。
  4. 它拒绝心性一致说，强调实证资料来确定文化特指的起源和传播途径，以此来解释文化相似性和差异性的成因，使得它成为文化进化论与结构论之间的过渡环节。
三个变体
英国传播论
  1. 英国传播论承袭进化论，把全球和全人类学作为整体对象。
  2. 里弗斯的学生史密斯和佩里把他的文化传播论带向极端而形成泛埃及中心说，这个理论认为人类文明和文化制度要素起源地最终都可追溯到古埃及，不含有埃及因素的文化是退化的文化（其中有《圣经》神学的影响）
德国文化圈学派
  1. 是传播学派的正宗，它继承德国唯心论哲学和人文地理学的传统，注重通过物质文化形态的比较来构拟区域文化的传播过程，从而总结其中反映出的民族精神。
  2. 其工作范式是文化圈理论，即认为文化或文明具有区域性，每个区域自有文化的创造和变迁的中心，中心文化向外传播扩散，犹同入水之石激起的波纹。
  3. 文化圈理论有空间和时间两个角度：
    1. 空间角度注重文化特征的分布动态，一个文化圈内的文化特征有中心和边缘，由于中心区文化容易变迁和创新，所以边缘区文化比中心古老，如果文化特征分布在边缘发生中断和变化，就说明另一个文化区对它的影响。
    2. 时间角度则注重文化特征的叠压关系，即共处于一个文化中的不同特质在时间上的顺序后来居上，构成底层分布那样的文化层。文化传播的强度和信度取决于“形”和“量”这两个标准。
美国文化区理论
  1. 是在研究北美印第安文化（印第安学）中对德奥文化圈理论的改进。
  2. 它更强调细腻的经验操作，把考察空间缩更小，把文化要素分类更细，对文化的整体关联性也更加强调。这种操作程序克服了早期进化和传播论者任意拆分文化散件组装理论大图式的弊端，也有助于形成细致入微的民族志描述，因此更接近实证-结构论。
传播学对人类学的贡献以及受到的挑战
贡献
  1. 传播论再次确认了文化是人类学的对象，并提出了收集文化资料的系统方法。
  2. 它肯定了田野工作是人类学资料收集的主要方式。
  3. 它开列的标准文化特质清单为系统收集跨文化资料提供了依据。
  4. 它对包括发明和适应在内的文化过程提出了实证解释。
  5. 他积累下大量翔实的文化地理资料为后人进行跨文化比较研究留下宝贵数据。
  6. 它还开创了注重本土概念的民族志先河。
  7. 在传播学派的努力下，，真正意义上民族志开始成型。
挑战
  1. 传播论自20世纪20年代开始受到英国社会结构论的挑战。
  2. 20世纪30年代美国的文化模式（形貌论）也对其提出挑战。
  3. 这两个挑战者都认定社会文化是超有机体，有其自身的结构或形貌。
  4. 文化研究者必须考虑自身的主体和能动性，即承认社会文化有选择、俱斥及整合文化外来要素的能力。
  5. 相比之下，传播论那种以分割特质及其机械组合来解释文化或构件文化史的做法就显得不科学和不可取。

历史特殊论

基本内容
  1. 又称历史文化学派、文化批评学派或博厄斯学派；博厄斯是这一学派的总导师。
  2. 历史特殊论是德国人文哲学加自然科学经验主义的产物，是博厄斯建立起来的，他在历史其中注入了自己的个人信念：
    1. 尊重个人个性而不轻信机构权力的自由主义，要求对具体资料进行深入检验并对理论归纳持高度怀疑态度的经验主义，主张每个社会自身标准来评价其文化和制度的文化相对主义，承认人类学研究是所有主题都是诸多历史力量相互作用之结果的折中主义，即历史特殊论。
  3. 它的精髓是以文化与个人关系为本体，以经验论和实证论为方法，以文化相对主义为原则来建构各个民族和族群的文化史。
  4. 它反对进化论和传播论的思辨归纳和简单攀附比较，反对欧洲中心论和种族偏见，力主对有限范围内的具体文化做详细精确的描述和记录.
  5. 它认为只有具体的事物才是历史的，只有历史的事物才是可靠的。
  6. 它深信科学的工作就算观察现象和收集资料，只要资料完备，一个个文化的整体机制就能显现。
  7. 历史特殊论认为每个社会和每种文化各有独特经历，经历不同，社会文化的性质就不同，既然各种文化都特殊和不可通约，所以我们不能生硬的用通则来“齐”他们。
  8. 在进化论那里，文化是通过历时排列而求出的单数概念，到了历史特殊论，文化是各有特点的并列复数概念。
两种局限
  1. 长于解构批判现成理论而短于建构完善的新理论
  2. 厚古薄今的文化史应用性较差
受到两股潮流（20世纪30年代）
  1. 来自英国的结构-功能论
  2. 来自博厄斯学派内部的文化整合论（模式论、形貌论）
文化整合论
  1. 一种文化是一套内部要素相互关联的价值母体，一套理解和组织人们活动的方式，这个价值母体有其自性，对于外来的文化特质有选择、驯化和整合的能力。
  2. 整合是这里的关键概念，它强调一种文化中的各个要素相互关联，而且整体大于部分之和，整合的形式就是该文化的形貌或者模式。
文化人格理论
  1. 主要内容
    1. 把文化模式论用于解释人与文化的关系，就形成了文化与人格流派
    2. 人性由文化形塑而不是由生物铸就，认识文化的产物和缩影，文化是大写的人格，教养的作用大于天性。
    3. 既然每种文化都有其主导气质和母体价值，它就能造就盖文华中人的主导人格类型。
  2. 缺陷
    1. 把文化物质的生态条件看得太轻，好像文化是不受自然和外界影响的物自体
    2. 它用典型文化概括所有成员的人格，而文化却在社会上分布不均，所以也有失准之处。
历史特殊论学派留下的学术遗产
新进化论
  1. 怀特开始钻研摩尔根的遗作并一心为这位人类学的先驱翻案。他不仅编辑了摩尔根的信件、日记和著作，还在《文化的进化》（1959年）中提出了新进化论。
  2. 怀特为文化进化提供能量标准
    1. 文化进化的客观尺度是开发资源的技术能力，即资源E乘以技术T等于生产力P。
    2. 一种文化利用资源的能力越大，其进化程度也就越高。
    • 这就不仅给文化通则找到一条科学依据，而且为柴尔德和斯图尔德的文化生态学和多线进化论，塞维斯和萨林斯的普遍进化与特殊进化并行论，马文·哈里斯的文化唯物论提供了操作依据。
    • 新进化论的关键词是适应。也就是把文化体系之外的自然和社会环境当成独立变量来考察其影响。
  3. 塞维斯和萨林斯在强调文化对环境的适应时，还通过总结人类社会政治组织的群队、部落、酋邦和国家四个类型而伸张了进化论。
    • 这些成就现在都进入了政治人类学的视野。

结构功能论

背景
  1. 结构功能论形成于20世纪20年代的英国，是英国人类学自身“进化”的结果。
  2. 马林诺夫斯基和拉德克里夫布朗分别从法国和德国借来杜尔干的社会本体论和冯特的民俗心理学，并结合各自的调查实践，提出了结构功能论。
创新（与进化论和传播论相比）
  1. 把进化论和传播论中的历时因果关系转换成共时函数关系
  2. 把不同文化之间的要素比较变成各种文化体系之间的结构比较
  3. 把现存文化中的“化石”或“遗存”看成仍在文化体系中发挥功能的活制度
特点
  1. 以结构功能观点研究社会文化；
  2. 对田野工作、调查方法和叙述手段的强调；
  3. 开放式的研讨班教学和质量优异的民族志专著；
  4. 对现实应用的强调；
  5. 共同体成员之间的强烈认同。
变迁（内部历时变迁）
  1. 1924-1938 马林诺夫斯基的经验功能论的主导时期。
    1. 以马氏为主帅，大本营在伦敦经济学院
    2. 田野工作在太平洋诸岛
    3. 研究主题是生活史
    4. 承接的是弗雷泽和韦斯特·马克的课题
    5. 关键概念是文化的制度和功能
    6. 强调的是文化制度对人的生物和心理需求的满足。
  2. 1939-1955 拉德克里夫·布朗的理性结构论的主导时期
    1. 重心在牛津大学
    2. 田野工作在非洲大陆
    3. 研究主题是亲属和政治制度
    4. 承接的是摩尔根、梅因、里弗斯的课题
    5. 关键词是社会与结构
    6. 强调的是社会结构的平衡和人与文化对结构的适应。
贡献
  1. 它强调的共时研究和应用导向拓宽了人类学的领地。
  2. 它表明人类学的真正研究对象使寻常百姓的日用常行，把人类学从书斋带到田野，从历史带到现实，从对文化史的构建带到对社会生活的直接观察和详细描述。
  3. 它确立了田野工作的典范，并把人类学应用于对复杂社会的研究，从而开创了“人文世界，到处都是田野”的先河。
  4. 这一学派对中国的影响见于林耀华《金翼》和费孝通《江村经济》等著作。

社会决定论

背景
  1. 社会决定论在此指社会本体论
  2. 奠基于19—20世纪之交的法国社会学年刊派，是英国结构功能学派的思想源头，代表人物是杜尔干， 杜尔干思想追溯到弗格森，他更强调研究方法的实证化、规范化、操作化。
范式
  1. 社会事实自成其类，只能用先在的其他社会事实来解释而不能化简到心理和生物层次；
  2. 社会先在、外在和独立于个体并大于个体之和，因而能对个体形成强制；
  3. 社会的强制力来源于无形而有力的集体意识和集体表象，以圣/俗分类为基础的宗教则是社会的核心形式；
  4. 人们对自然界的分类依据社会文化分类，社会文化分类则依据两元对立原理；
  5. 上述所有社会现象都有现实功能，可以用科学方法进行实证研究。
社会学年刊学派的贡献
  1. 社会学年刊学派不仅为学科提供了一系列分析概念，而且对人类思维和经济活动特点做了成功论证。
  2. 把社会学和民族学视为互通的学科。
  3. 它的社会定义是：个体外部的一切行动、思想和感觉的方式。
  4. 社会学年刊学派对当代人类学的影响及于英国结构功能学派和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人类学，也及于布迪厄的实践相对论。

人类学的黄金时代

  1. 实证-结构论时期是人类学的黄金时代，但是许多成就都是在西方对世界的支配达到顶点的巨大阴影下取得的。
  2. 二战只有国际形势发生变化，人类学迎来反思和范式转型的时代。

过渡时期

东方阵营
  1. 以苏联为代表，在社会科学的名义下，苏联民族学的范式是以冲突论为基础的进化论加结构论，具有改造社会的应用导向。
  2. 研究内容主要有原始社会史、经济文化类型和历史民族区、人类婚姻史、民族过程和民族共同体的概念分类等。
  3. 前期代表人物有托尔斯托夫、托卡列夫、列文、切博克萨罗夫，后期有勃罗姆列伊。
  4. 中国对苏联民族学的发展一直较为关注，20世纪50年代曾经有过密切交流与合作。
西方阵营
  1. 过渡期内兴起了文化生态学、新进化论、心理人类学、跨文化研究、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和结构人类学。
  2. 过渡期内的西方人类学用结构论时期的材料验古典进化论时期的假说，得出许多解释文化变迁动态的理论模型：如怀特的新进化论、柴尔德的物质文化进行论、斯图尔德的文化生态学和多线进化论、塞维斯与萨林斯的普遍与特殊进化并行论、默多克概括的人类家庭和亲属图示。
政治经济人类学
  1. 代表人物和著作：沃勒斯坦《现代世界体系》、沃尔夫《欧洲与没有历史的人民》。
  2. 强调全球经济发展对各地各民族的影响，尤其是核心区与边缘区的冲突和不平衡。
  3. 它把人类学与全球化进程和世界历史联系起来，证明人类学不仅能研究小社区，而且能解释大棋局。
  4. 同时，它也证伪了实证-结构论时期所认为的民族志对象是孤立实体，可以进行整体描述的假设。
  5. 这使后来的民族志描述更依赖理论导向，更注重小专题的大关联，而不涉及于百科全书式民族志的撰写。
结构马克思主义人类学
  1. 用杜尔干的社会结构论结合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论，提出侧重生产方式和意识形态功能分析的角度，旨在为人类学提供一套普遍适用的分析概念。
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人类学
  1. 更是雄心勃勃的创新。他的学术思想来源最为直接的是索绪尔的言语和语言，能指和所指之分和雅各布逊语义之间的两元对立构成区别性特征的理论。
  2. 他认为科学的用途在于预测，而要素简单关联紧密的结构模型是预测的最有效工具。
  3. 他的独创在于：他不是向社会事实或社会关系，而是向人类的心智去求取在普遍性、确定性和价值无涉性等方面堪与科学定律相媲美的“结构”。
  4. 提出创见：
    1. 人无序不立，人皆有分类的天性。
    2. 分类就是创造秩序，就是按两元对立规则或两分法找寻事物之间的区别性特征。
    3. 作为分类结果的秩序要用符合表达，因此文化是象征符合体系。
    4. 符号体系反映人类的意识结构，意识结构可以抽象成结构模型。
    5. 结构模型有深浅两个层次。与经验现象同构的浅层结构模型是机械模型，真正的深层结构模型不为意识所及，异于和少于经验现象且与价值无涉，所以最能反映人类的普同心性。
  5. 列维·斯特劳斯的贡献
    1. 列维斯特劳斯确认了社会学年刊学派的一个经典命题：人类社会文化的本质就是交换。
    2. 成果证明了乔姆斯基的假说：人类有先在认知和分类的模式的装置。
    3. 他把美国式的文化人类学介绍到欧洲，加强了学科的整合性。澄清了亲属的基本结构。他借助结构语言学为神话分析提供了一个范式。
      • 他对庞杂的人类亲属关系做出了间洁的分析结论：它们都是通过界定八元四组关键亲属---夫妻、兄弟、父子、舅甥---的两元对立关系

理解-相对论时期（1970-至今）

社会背景（对1945-1970世界深刻变化的回应）

  1. 社会主义形成阵营并与资本主义对垒，从而使新兴国家组成的第三世界地位突出；
  2. 发达国家进入社会均富和大众消费时代，人们由追求生存和安全转向追求意义和价值；
  3. 始于1960年的信息和交通技术革命使世界呈现出空前的现代性；
    • 人员、信息、形象和观念在全球范围内的高速流动使跨文化接触成为常态，从而使生活基本性质更加难以把握，信息时代改变了人们的时空观念，也使生活状态高度紧张，使以现代化为依据的权威定义和单向话语受到质疑.
  4. 高等教育的普及使原先认为读过大学就算进入精英阶层的人们地位失重，产生革命意识，广泛参与社会运动
    • 在民权、反战和妇女解放等运动的推动下，西方学者借助马克思主义展开对自身社会的反思和批判，酿成后现代主义思潮

社会思潮（后现代主义）

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对比
  1. 作为一种哲学和社会思潮，后现代主义既指对启蒙运动现代性的延续，又指对科学和理性至上论的批判。
    1. 启蒙运动要用科学、理性和知识破除迷信、愚昧和贫困。它主张决裂过去以追求未来。
    2. 后现代主义认为这种替天行道的玄话语和玄叙事(metanarrative)宏论，包括从摩尔根到弗雷泽和列维-斯特劳斯的理论，都有为国家权威和制度暴力张目之嫌，因而要对之进行揭露和矫正。
  2. 现代主义提倡为了共同目标而求同存异。后现代主义则主张暴露矛盾，让人们知道生活本身的矛盾性并学会在矛盾中生活。
  3. 现代主义认为真理具有客观性、唯一性和永恒性。后现代主义则认为真理充满多元性、主体性、文化相对性和缘起性空性。
  4. 现代主义标榜科学价值中立，后现代主义则揭示人类活动都与价值关联，主张用知识社会学加以分析。现代主义提倡知识就是力量，想通了就干。后现代主义则揭示知识多为权力构建之物，要三思而后行，且要边干边反思。
  5. 现代主义把一切以人民、国家、社会为名而发动的社会运动都打上惊叹号以示鼓动。后现代主义则把这些吁求都打上引号以示质疑。
推动后现代主义

哲学源头

理解-相对论母体范式

  1. 人是行动的意志主体，即按文化形态和社会结构规定的意义行事，也因其意图而改变文化和社会；
  2. 文化为行动提供导向和意义体系，我们可以通过考察人的认知、符号和行动来理解文化：
  3. 理解是心灵活动，易受环境条件影响，所以我们对异文化的理解要尽量采用本土眼光和主位术语；
  4. 人类学对异文化的理解可能深厚但不可能精准，我们的描述和解释也有误导人或被人误解的可能；
  5. 因此我们要不断反思自己的立场和作品，注意自身文化与对象文化及其他文化的关联和互动。

人类学的知识大厦

  1. 它由三个体系组成：一是目标体系，包括学科定义和前一章讲述的文化；二是工具体系，即学科架构和本章简述的内容；三是应用体系，见本书第二十四章等。
  2. 我们至少要掌握这个大厦的前两部分，才能理解和讨论它的当前发展。
  3. 关于工具体系，我们建议把美国式的人类学想象成一个人的躯干。
  4. 它以哲学（含心理学）为头颅，以社会学和历史学为臂膀，以生物学和生态学为下肢。关于作为对象体系的文化，我们建议把英国社会人类学的四个分支一婚姻家庭与亲属研究、经济人类学、政治人类学和仪式与信仰研究（宗教人类学）作为它的关键架构。
  5. 在此基础上，我们略去文学、诗学、体育、旅游、影视等分支，把人类学主流在1970年至今的发展概括为“三学两论两研究”。

三学两论两研究

象征人类学
  1. 来自社会人类学内部的范式变革，它把文化看成由人定义和操作的符号体系，而不是像结构功能论那样看成是带有本体性的制度结构。
  2. 埃文斯·普里查德、利奇、列维·斯特劳斯在他们的分析中已初见端倪。
  3. 晚辈特纳和道格拉斯借助杜尔干原始分类的圣俗对立逻辑和列维·斯特劳斯的二元对立思想，将其发展成强调分类、仪式和象征的社会整合作用象征人类学。
  4. 道格拉斯解释了分类逻辑对人们行为的重要意义（人无序不立）。
  5. 特纳提出象征符号不仅是意义的载体，而且直接参与促成社会行动。
  6. 后格尔茨将其发展成为解释人类学，对象征更加强调。格尔茨针对列为斯特劳斯主张文化的作用和传承机制都不在内心而在外界的象征符号和风范。
  7. 文化就是社会行动者利用象征符号为自己制造的意义和组织的逻辑。象征符号规定人们如何理解和看待世界。符号的灵魂是他代表的意义。这个意义只为行动中的人所知，而行动中的人又随时随地赋予旧符号新意义，所以人类学家对文化符号只能尽力理解并做深度解释和描绘。
  8. 人类学家的工作实质就是倾听研究对象的解释，再用自己的作品（民族志）向读者解释这种解释。
认知人类学
  1. 代表人物：古迪纳夫、华莱士，又称“民族科学”和“民族语义学”、“民间分类学”。
  2. 把文化看成知识，即研究对象的本土知识。它不是文化理论而是一种指导田野工作的操作方法，这种方法的理论阐释就是象征人类学。注重研究不同文化的分类方法和特点，包括认知图式和细微事物区别性特征的确定。
反思人类学
  1. 代表人物：费舍尔、马尔库斯、克利福德、布恩。
  2. 20世纪80年代横空出世的反思人类学代表着后现代思潮在人类学中的最强表现。
  3. 它参照萨义德的后殖民主义文学批评，反思人类学家在田野工作描写文化和民族志表述虫出现的过失，尝试以主位和多元手法撰写民族志以矫正人类学家号称能够避免，而实际上难以避免的文化偏见。
  4. 它的基本假定是：所有真理都是文化构建，因此都是相对的。
  5. 每一种民族志描述都不可能不受描述者的文化价值、个人偏好甚至民族和阶级偏见的影响。
  6. 人类学在做描述和比较分析时要反思，在阅读民族志作品时也要注意剥离撰写者的性别、阶级和其他内在偏见。
  7. 保守者认为反思人类学搅乱了人类学的阵脚。进取者则认为它把人类学推向更大的市场，使之更深地卷入传播媒体和大众文化。
  8. 我们认为反思人类学，即作为文化批评的人类学对于影视、旅游、文化展示等潮流具有针砭作用（参见第十九章和第二十一章)。
文化唯物论
  1. 马文·哈里斯自称他的文化唯物论是历史唯物论、新进化论和文化生态学的综合。
  2. 在综合中，他把文化发展的动力归因于基础结构中的环境、技术与人口之间的内在不平衡，从而把历史唯物论中的生产力决定论和阶级冲突论修正成了基础结构决定论。
  3. 这一解释避免了心理人类学注重文化模式、忽视基础结构和文化生态学视文化为被动适应系统的弱点。
  4. 这一理论的另一个贡献是把语言学家派克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的文化研究的主位与客位观点加以强调，指出两者在认识文化中具有互补性。从本质上看，它是对前期实证结构论的强化。
实践相对论
  1. 我们把布迪厄的实践理论称为实践相对论它是在涂尔干社会决定论的前提下为理解现代人行为提供的答案，因而在学理上与象征人类学中的行动、过程、中介(agency)理论相承接。
  2. 它的命题揭穿文化资本和符号暴力的生产与繁衍机制及它们弥漫的广度（无所不在)和对人濡染的深度（躯体化），从而提示人们自觉地承担在实践中反抗和颠覆它的使命。
  3. 它是实践论，因为它处处涉及政治、经济和文化资源的分配和运用。
  4. 它是相对论，因为它承认每个人所处的权力场域不同，所以批判、反思和反抗的任务与方式也有所不同。
  5. 它是决定论，因为它借用马克思的分析方法，处处讲社会条件对人类行为的形塑作用。不同的是，它把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和物质决定论换成了文化和符号决定论。
社会性别研究
  1. 社会性别研究与女权主义人类学密切相关。它伴随妇女解放和女权运动而兴起，但提出的命题却超出了自然性别范畴。
  2. 社会性别研究关注的不是男女两性的生物学差别，而是基于这种差别的文化角色差别。透过这些研究，我们还能理解文化对人类行为的深刻影响。
  3. 此外，社会性别研究也为我们审视社会上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定位和态度，如主流文化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展示和修正，提供了新视野。（参见第十七章）
族群性与民族主义研究：
  1. 与近 30 年来升温的文化冲突和全球化进程有关。
  2. 它是目前人类学与社会学、政治学相配合而取得重大理论成果的领域。
  3. 它的最大成就就是破解了民族原生论、民族与文化重合论、民族同文同种同祖宗论等种种神话，指出族群和民族在本质上都是缘起性空的场景性存在，且有政治操作上的工具性。

争论与共识

争论

文化与人性

  1. 又称天性与教养之争。
  2. 天性论又称为文化工具箱理论。它他把文化看成人的创造和设计，认为文化是对人类生物性的延伸和弥补，为的是增强人类生存和生殖能力和福祉。他认为文化是人类适应环境以求生存而发现、发明和发展的方式。
  3. 文化论者批评这种简化论把属于更高层次的社会文化问题拉到生物或个体心理等较低层次上来解答，认为文化自成其类且自有特征，它不仅与人的生物性无关，而且还是区别于其它动物的标志。

个体与群体之争

  1. 即以影响文化的是个体行为还是社会结构，文化研究的对象应该是个体还是群体。
  2. 个体论者认为：
    1. 个体是意志、责任和行动的主体，它按个人的追求和程序来改变规则并改造世界。
    2. 强调个人自由，把中介作为研究对象和重点。
    3. 注重个人欲求和满足这些欲求的选择、决定和对文化资源的控制。他们认为社区、社会和文化等都不过是个体实现其目的的概念工具，他们不能离开个体的认识和活动而显示其存在。自然环境、社会结构和文化场域等条件也都是个体选择和决策的导向和参照体系。
  3. 群体论者认为：
    1. 个体只是现存结构体系和社会关系中的客体。离开结构体系，个体连自己是谁都无从定义，更谈不上行动选择。
    2. 其强调群体对个体的定义和定位。他们认为社会结构和文化场域是社会活动的导演，个体仅是演员或道具。个体从出生之日就被置于社会结构和文化场域的限制之内。他不能离开结构场域来显示其存在和认同，不能违反群体如家庭或社会的意愿而选择信仰或行动，不能摆脱集体表象、社会权威和政治制度对他的强制。

科学与人文之争。

  1. 科学论者认为：
    1. 科学方法是通向更高级的知识之路，因此注重由科学共同体明确定义的程序和方法的认同。他们强调规则规范，重视对理论假说的检验和知识的历时积累。他们把知识的价值定位于通过决策或操作来改造世界的效能，认为这样的知识比基于内省的知识更为可靠。
    2. 人文论者强调：人类行为的意义和对意义的理解。通向意义和理解的道路非指一端，观点、信仰和忠诚都是不可忽视的方面。认为探索人文意义的知识未必是积累，今天的知识也未必就比古代思想家的知识更为高明。

共识

承认和尊重文化多样性，包括尊重不同民族的文化价值观

承认文化是个人认同的组成部分

承认文化的整体性

简单概括